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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一討論到魍魎鬼魅,雨宮真樹就會露出驚慌的表情,五歲以前他根本不相信這種東西,可是恰巧在五歲那一年,他被捲入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件。

  五歲那年,真樹的媽媽懷孕了,全家幾乎都是面帶微笑,樂不可支,唯有真樹一個人為此感到不滿,一個五歲的孩子即將失去母愛,這樣子的不平衡許多孩子都無法承受。

  當時,真樹和家人住在一個村子中,那村子的孩子喜愛歌謠,嘴裡常常嚷著一首叫做「籠中鳥」的歌,真樹會跟著唱,可卻從來不知道那歌詞之中的意思。

  有天下午,母親面有難色,很快的打了電話給人還在公司的老公,說自己的肚子劇烈疼痛著。待到母親羊水破掉時,便被送往醫院接生,救護人員正要把母親推下車時,卻發現架子沒有固定好,但是醫護人員很快的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並把架子重新調整了一次。誰也沒想到在一下一秒,那擔架逕自往前跑,剛好在救護車門打開時,母親躺著的擔架往前一跑,電光石火間,一顆脆弱的人頭在地上噴發,血肉糢糊,便毫無生機。

  而恰巧,當時在救護車上陪伴著母親的真樹正唱著這樣的歌詞……

  

  籠目 籠目

  籠中的鳥兒

  什麼時候飛出來

  在即將天亮的夜裡

  鶴與龜跌倒了

  在後面的那個人是誰?

 

  在陰謀說之中,這歌詞是在說明一個母親下台階時不料被他人推倒,而寶寶就這麼流產掉了,可是兇手到底是誰呢?

  然而在真樹回首時,卻隱隱約約看見一個首如飛蓬、滿面猙獰的女子裂嘴笑著,女子的雙眼有些上吊,兩隻手伸得直直的,仔細一看,便會發現真樹母親的背上有著淡淡的手印。

  真樹怔了許久,那女子將視線轉到他身上,便放聲大笑,說:『這是報應、報應!這個女人去死最好!』

  真樹眨了眼之後,那女人便不見了。

  然而真樹的母親頭部著地,失血過多,加上嚴重腦震蕩,甚至是頭殼碎裂,便再也沒睜開眼睛過,那個可憐的孩子也死在母親黑暗的子宮中,再也沒機會睜開雙眼向世界問好了。

  討厭的孩子、可惡的孩子,雖然我打從心理怨恨你,但是也為你可憐,對於你的死,我也深感愧疚,但是又覺得……快樂無比。

 

  「早……早安。」真樹一個人在鏡子前面靦腆的笑著,他實在不習慣這樣露出笑容,也不習慣與人打招呼,簡單說他是個害羞過頭的孩子,總是畏畏縮縮的避免與他人有任何接觸。

  真樹有一頭黑色的頭髮,瞳孔帶著一點暗綠色,然而外表算是不錯的他為何會如此害怕與人接觸?

  自從五歲那一年之後,真樹便再也說不出話了,他的父親帶著他到處去看醫生,醫生都說他母親的死造成他極大的陰霾,使得他畏懼開口,這是一種心病,若是自己不走出來,別人怎麼拖著你也沒辦法治好。

  大概在九歲那一年,真樹開始講話了,雖然講話依然有些結巴,但這是件好事,而之後他便漸入佳境,開始可以與人溝通,為此感到快樂的真樹卻依然忘不了母親死亡那一天那奇怪的女子所說的話。

  高中那一年,真樹已經和普通人差不多了,可是極少與人交際的他十分怕生,一看到人就把頭低下,國中的時候在班上也沒有半個朋友。

  然而,剛好爸爸在高中那一年又娶了一個妻子,這件事情也得到了真樹的同意,真樹還要求爸爸讓他一個人搬出去住,這件事情讓爸爸猶豫了許久才點頭說好,取得爸爸同意的真樹搬到了學校附近的宿舍中。

   但是自從母親的事情以後,真樹便會常常看到奇怪的東西在他生活周圍跑來跑去,他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眼花,直到有一天,當真樹放學回家時下起了滂沱大雨,路上泥濘不堪,真樹一路上狂奔著,卻不小心摔了一跤,當他痛得睜開眼,坐在地上時,卻看見眼前一個婀娜多姿的女子伸出了手。真樹說了謝謝,便接過那冰冷不堪的手,一瞬間感覺到身上竄上了一陣電流,驟然睜開雙眼便發現剛剛那女子早已不見,而他手中卻有一攤冰冷的雨水。

  百鬼夜行中記載其為雨女,雨女不會害人,祂就像一種神明,而慈悲的雨女或許是關心真樹,才決定拉他一把的。

  站在鏡子前,想起那些恐怖經歷的真樹嘆了一口氣,便將領帶打好,提了書包就出了家門。

   一般班上都會有那種聒噪的傢伙,而這種傢伙在所有人都不想理他時就會飛奔到那種安靜的人身邊,因此,班上有個叫做佐野平介的傢伙在開學第一天就和真樹熟了,不,或許是一相情願吧!不擅長與人交際的真樹總是笑容宜人的聽著平介盡說些廢話,但是真樹總是不知道該如何給予熱情的平介回應。

  這種尷尬的狀況已經持續兩個星期了,真樹自己也是感到懊惱,卻不會覺得很厭惡。

  「喂,真樹。」平介噘了嘴,像是想抱怨些什麼的說著。

  原本拓著下巴微笑的真樹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問:「怎麼了?」

  「那個真樹你……填了什麼社團?」此時,平介就像隻失寵的狗兒,淚汪汪的盯著真樹瞧,一見到他的樣子,真樹便噗哧的笑了出來。 

   「好像是什麼……絕對靈異研究社來著吧?」一唸出這名字真樹便難為情了起來,這確實是一個怪異的名字,當初自己又是為何會去選這個社團呢?

  說來,真樹還真的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特長,至於興趣或許就只有泡澡,在選社團時正感到絕望時,忽然瞥見了一個叫做「絕對靈異研究社」的社團,便感到新奇,而且發生在他身上的種種事情難以解釋,他便希望可以藉此了解更多關於祂們的事情。

  平介果然蹙眉,一臉無法理解的說:「有、有這社團?」

  真樹莞爾,不斷點頭。

  「我還以為可以跟你一起加入足球社,這樣我會覺得很孤單呢。」

   平介的那句話讓真樹感到愧疚,便用歉意的語氣說:「對不起,可是我對運動實在很不擅長。」或許真樹自己沒發現,每當他道歉的時候,雙唇就會抿在一起,模樣有點像隻膽怯的小貓,而平介最近的舉動也越來越奇怪,總是會一臉痴呆的盯著真樹的臉瞧,真樹都會疑惑的問:「我臉上有東西嗎?」平介這時才會緊張的否認說:「只是……在想事情。」

  而這次平介的雙眼也是盯著真樹猛瞧,但是靜了許久,才緩緩的說:「真樹的樣子很討人喜愛。」

  真樹眨了眨眼,似乎沒能聽出平介的弦外之音。

  「平介……比較可愛吧?」那眼睛眨阿眨阿的,給人的感覺就是無辜,像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

  平介光是聽到真樹那句「平介……比較可愛吧?」的話,就忍不住掩了嘴,心裡一陣小鹿亂撞,卻又忍耐著不將喜悅透露在臉上。

  正當平介想著要如何將這股滾燙的感覺退去時,正好打了上課的鐘聲,平介便低著頭,羞澀的看向依然毫無察覺的真樹說:「那、那我先去社團報到了喔,真樹你也別遲到喔!」

  真樹依然笑著,便對著踉踉蹌蹌衝出教室的平介揮手。

  放學的教室中只剩下真樹一個人,而放學已是黃昏十分,橘紅色的夕陽照在真樹的身上,照出一絲令人倍感孤寂的橘紅色,真樹只是默默的低著頭,看著手上的那張紙。

  那是社團報到的通知單,可是令人感到奇特的是報到時間卻是凌晨十二點鐘,正當真樹猶豫著要不要就這麼退社時,耳邊傳來一陣聲音。

  『孤寂嗎?』

  應該空無一人的教室卻冒出女人的聲音,真樹並沒有回頭,他便知道那女人就藏匿在自己身後的那道牆上,露出側身的剪影,那個女人一直都是那樣,如影隨形。

  影子開始不安分的浮動,像是隻小蛇,扭曲著,這時真樹才慢慢的回首。

  『真樹,你不該有朋友的。』牆壁上,是一張黑漆漆的女人臉,那女人的臉正扭曲在一起,露出悲傷的表情,不一會就裂開嘴笑了起來。

  「夠了……」真樹雙手握成拳頭,憤恨的咬著唇,不敢再正視那道影子,然而那道影子卻故意滑到了真樹的身旁,將臉湊到了真樹的身邊,慢慢開口:『你朋友都得死。』

  語落,影子便消失在空中,毫無保留。

  真樹斜眼看著自己的影子印在教室的地板上,便鬆了一口氣。

  此時此刻便是凌晨十二點,真樹氣喘吁吁的拿著社團的報到單來到了自己所就讀的

高中,照理說此時應該要有警衛的,可是警衛室卻是空無一人的。

   真樹握緊雙拳,心想就這麼豁出去了,便拔起腿就往校園內跑,社團報到的地點竟然是那早已荒廢許久的實驗室,傳說那間實驗室在幾十年前因為一場實驗導致危險的化學作用,使得整個實驗室爆炸,教室三十二個人當場死亡,屍骨無存。之後雖然整修了,但是常常有學生說會聽到有人在哭喊,學校便決定將這個教室給荒廢掉。

  在凌晨的校園裡,可以說是伸手不見五指,唯一在黑暗中顯現出來的只有牆壁上那亮著紅光的警報燈,雖然說這燈總比沒有好,但是那紅色的燈光卻是添加了更多詭異的氣氛,令膽怯的真樹不寒而慄。

  真樹無膽回頭,只好不斷的奔馳到四樓的化學實驗室。

  就在真樹半閉著眼睛跑步時,忽然停下了腳步,兩眼睜得圓圓大大的望著前方黑暗中出現的身影,那絕對不是人的,世界上怎麼會有人用四腳走路呢?而且又怎麼會有人長出尖長的嘴巴?

  真樹嚥了口口水,雙腳像是被強力膠黏在地板上,不敢亂動,只見那巨大的身影不斷靠了過來,像是對於真樹的存在感到好奇。

   就在真樹回首,想要拔腿就跑的時候,那巨大身影撲了上來,用著低沉的聲音嘶吼著,而真樹腦子裡也閃過了──「自己絕對死定了!」這樣的想法,不料,當那隻怪物距離真樹只有十公分,眼看一口咬下將會把皮肉給撕爛時,不知怎麼的,真樹的身體發出了一道黑色的光芒,那速度極快,就連真樹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真樹慢慢的回首,只見那巨大的身影哀嚎的躺在地上,但是真樹自然是沒有多想,更徬徨的加快了腳步,往三樓的樓梯奔下。

  而在那巨大的身影倒下後,忽然化成了一個模樣清秀的少年,那少年疼得在地上哀哀打滾,嘴邊流出好幾條血絲,模樣狼狽不堪。

  「哎呀!明,你當初不是自信滿滿的,怎麼還會被一介凡人打得落花流水?」在那狼狽的少年──明,身邊蹲著一個頭髮過腰,一點生氣也沒有的女孩。

  那女孩站了起來,便往前走,奇特的是那女孩一點腳步聲都沒有發出,仔細一看才會發現女孩的雙腳根本沒著地,或許該說她連雙腳都沒有。

  明咳了個嗽,便從地板上坐了起來,抹掉了嘴邊的血,不滿道:「花梨才是,剛剛自己不也是嚇了一大跳?」

  花梨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看明,只是笑著往樓下飄去,但是在到達樓梯中間時,她才諷刺的回了一句:「如果要誠喜歡你,還差得遠呢。」

  明滿臉通紅,沒好氣的大喊:「要妳管,死花子女!」

  花梨只是冷冷的笑了一下,便在樓梯口消失了。

真樹氣喘吁吁的蹲在教室的門口,張望著四周,深怕那怪物會再次排山倒樹而來,沒喘幾口氣,真樹便再次站了起來,身子卻有些搖晃。

  此時,真樹心裡非常懊悔自己沒有像平介那樣無論怎麼跑怎麼跳,都還生龍活虎的體力,在這種關鍵時刻,他卻只能蹲在這裡,連路都走不穩。

  真樹沒走幾步,便覺得自己虛弱得快要昏厥了。

  『真是沒用的孩子,難怪妳父母要再生一個,而不理你。』那徘徊在真樹腦子裡的聲音,揮之不去的夢魘再次出現,真樹只是一臉嫌惡的望著這個出現在他眼前的影子。

  「這也……不是妳的事。」

  『你不要裝傻了,他死掉的時候你其實很開心吧?表面上故作害怕,其實心裡卻是大笑著的,你和我沒有什麼不一樣呢!』那影子越說越過火,像是純心想要把真樹惹毛似的。

  真樹沒有多理會那影子,一開始的確是會被祂牽著鼻子走,但是即使生氣也沒有辦法改變什麼,抱著這樣的想法,真樹不再理會那夢魘。

  那影子看自討沒趣,加上一股討厭的力量不知從何而來,便默默的消散在空氣中。

  真樹將手放在心臟上,吃力的繼續走著,卻發現前面的走廊又出現了一個奇怪的身影,看到這裡,真樹差點昏了過去。

  他停下腳步,呆愣愣的望著那影子不斷逼近。

  正當他發覺那影子不見時,他鬆了一口氣,心想那十之八九是幻覺。

  怎麼樣也沒料到當自己再次轉頭看向身旁倚靠的玻璃時,上面浮出了一個上吊著雙眼的女人臉,那面鏡子距離自己只有幾公分之遠,而那玻璃開始伸出好幾隻由骨頭組成的手,往真樹臉上撫去,真樹先是嚇到魂飛魄散,再是大叫了一聲,便往後倒去。

  在往後倒時,真樹剛好被人抓住了手臂,這才沒有摔到地上。

  已經被嚇到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真樹,只能閉著眼睛,深怕自己再睜開眼睛時會再被驚嚇到。

  「真是的,誠,你幹麻攪局啊!」花梨沒好氣的咕噥著。

  一聽見人的聲音,真樹微微的睜開眼,卻看見眼前那抱怨的女子臉部以下都是由白色的骨頭組織而成的,真樹差點沒再暈過去,一個踉蹌便往身後男子的懷抱裡鑽。

  花梨驚呼了一聲,大叫:「呀!這被明看到就慘了,誠,不可以啦,你太花心了!」

  真樹的身子忽然抖了一下,便一把推開了誠,睜大著雙眼,看著四周的人,啞口無言著。

  誰也沒料到那個叫做明的男孩早就咬著嘴唇,一副不爽快的樣子站在旁邊,眼睛猛盯著誠懷中那討厭的男孩看。

  「你們太超過了。」然而誠根本是塊木頭,連看都不看明一眼,就替那不熟識的男孩說話。

  真樹根本已經半昏過去了,哪顧得著身邊這幾個人吵吵嚷嚷的?

  「我也覺得唷,這樣可愛的新人以後應該都不敢來了吧?」那個叫做吉川英一的彪形大漢點了點頭說著。

  真樹忽然瞪大雙眼,用著慌張的眼神看著四周的人。

  明立刻感到不滿,這個討厭的傢伙可以被誠摟在懷裡,卻還不惜福,不知不覺便惱火了,他指著真樹的鼻頭,對著誠說:「這傢伙根本就不是人啊!」

  真樹根本不知道那個少年在嚷嚷些什麼,便一臉疑惑的盯著他看。

  花梨露出恍然大悟的臉,用拳頭打自己手掌,貌似也想到了什麼,「對了,這個男孩剛剛的確把明給彈飛了,身體還發出奇怪的光線呢!」

  ──彈飛了出去?

  真樹疑惑的想著,到底彈飛了什麼出去,難道是說剛剛那個走廊上的龐大身影……

  真樹立刻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看著眼前這個少年。

  「你……是……」真樹被嚇得話都說不清了,只能支吾其詞的指著明。

  明看見真樹竟然對自己感到畏懼三分,立刻覺得藐視,一把攥住了真樹的手,臉立刻化為一隻凶惡的白狐,對著真樹張開血盆大口,真樹泫然欲泣的想要甩開明的手,卻被抓得緊緊的。

  而誠立刻抓住了明的手腕,淡淡的說:「不要鬧了,真樹是我的朋友。」明這才不滿的變回來。

  明這時臉色更為難看,便噘著嘴,心有不甘的說:「真樹、真樹、真樹的叫,誠明明以前都只叫我鈴木,為什麼一見面就叫他名字?」

  真樹茫然地昂首看了誠的臉一會,一副豁然開朗的模樣,便興高采烈的問:「你是千葉誠嗎?」

  千葉誠是真樹在以前的村子──真夜村,對面家的鄰居,小時後誠和真樹常常會玩在一起,很遺憾的,在真樹媽媽發生了那不幸的事情後便再也沒有見到他了。

  誠有一頭接近墨黑,卻又有點深綠的髮色,可是他的瞳孔卻是異於常人的黃褐色。

  吉川英一眉頭蹙得可緊呢,他猛盯著真樹瞧,便對誠說:「誠,這孩子有點奇怪。」

  誠不語,也跟著英一一起看向真樹。

  誠忽然開口:「真樹,是你加入了那個……嗯,我們的社團吧?」看誠一臉彆扭,大概是不想把那入耳不堪的社團名字給報出來。

  真樹默默的頷首,誠便指著明說:「如你所見,這個社團的人都不是正常人。」

  真樹茫然的看著明──那清秀的少年的確在自己面前化成一隻白狐,那齜牙裂嘴的模樣一點都不像是電影特效。

  「先帶他去教室,我們再跟他一五一十的說明吧。」英一建議著,而誠也點了點頭。

  對於自己亂打亂撞,碰到了倒楣事情能怪誰?

  但是從今以後,雨宮真樹也是絕對靈異社的一個團員了。

                   

實驗室中充滿了一股神秘的氛圍,四周的人都用著怪異的眼神看向真樹,而真樹就像是待宰的羔羊,乖乖的坐在中間的桌椅上,不時搓揉著雙手,瞄了每個人一眼。

  英一是第一個露出微笑的人,便拍了拍真樹的肩膀,用著大嗓門嚷著:「不用怕的,這裡都是好人!」這句話真是……真樹露出了一副「我不相信」的臉,並偷偷瞥了明一眼,如果不是誠阻止,他恐怕早就變成大白狐的肚中物了,何談好人?

  「剛剛那個啊,是大夥想出來要歡迎你的試膽儀式,不要介意!」英一一派輕鬆的說著,而真樹則是低著頭不語,不介意?都被嚇得魂飛魄散了,那魂跟魄也沒人能索回,要他怎麼不介意?還有啊,新人看到這樣的場面一定都嚇死了吧?要不是誠出現,真樹搞不好也暈厥過去了。

  真樹勉為其難的笑了一下,這時,明卻一屁股坐到了真樹身前的桌子,用著霸氣十足的口氣指責:「不要笑得那麼蠢,看著就惱火。」長著一張娃娃臉,說話卻是口無遮攔,這叫做明的少年真的不好惹。

  真樹垂下肩膀,低聲說了對不起,便不敢昂首看明了。

  花梨總是喜歡在背後放明一把冷箭,這次也不例外,她椅靠著牆壁,冷冷的說:「你對誠的小貓這麼兇,小心誠討厭你喔?」

  明依照慣例的瞪了花梨一眼,怒氣沖沖的回:「吵死了,不關妳的事情,魚乾女。」面對於如此難入耳的話語,花梨卻只有聳了聳肩膀。

  頓時,誠拉開了教室的門,走進了實驗室,眉頭正深鎖著,心中似乎有放不下的事情,英一精明的一眼看穿了,開口便問:「誠,外面的狀況還好吧?」

  誠頷首,便走了進來,說:「暫時沒有別的『東西』在。」聽見這答案,英一也露出放心的臉,沒多久,臉卻又嚴肅了起來。

  誠正經的咳了聲,沒多久卻又嘆了口氣,露出了有些無奈的神情,說:「好了,我想我得向你說明一下這些傢伙的來歷。」

  真樹立刻把腰桿打直,露出了全神貫注的表情,仔細聆聽著誠接下來的話。

  百鬼夜行──這是耳熟能詳的傳說,魍魎鬼魅選擇在夜晚出現,但是這種鬼的夜遊在傳說中只會在夏天出現,在現實中,每天都上演,不與其深涉的人根本不知道這世界上存有妖怪的存在。

  而祂們甚至會將人吞噬殆盡,喜歡嚐人類的鮮血、皮肉、內臟還有骨頭,就像中國神話的神怪俢練內丹,好讓功力增長,而百鬼妖怪就是藉著吃掉人類的肉體來增長更多力量。

  首先,誠指向了明,解釋:「明是狐仙,正確來說,這是一種叫做天命的東西,因為家中世代都是奉祀狐仙,所以狐仙就找上明。簡單說……有點像是被狐仙上身的意思。」

  再來,誠的指頭瞄準了英一,說:「英一他是風狸和人類生下的孩子,所以外皮特別厚,應該可以說是刀槍不入。」

  最後一個便是長相陰沉,個性卻有些調皮的花梨。

  「花梨是骨女,她祖先曾經有一個也是骨女,算是隔代遺傳。」

  除了明以外,花梨和英一都是百鬼之一,而風狸在記載上又稱風生獸,模樣似貂,火幾乎是燒不死的,就連刀也無法刺入祂的皮膚,和英一彪型大漢的形象當真有三分相似。

  骨女則是偏向厲鬼,生前因受到眾多凌辱,死後向世人索魂,卻只剩下一層皮,簡單說就如電影「畫皮」的女子一樣,但是花梨並非如此鐵石心腸的厲鬼,而她也因為隔代遺傳,所以能自由控制體內的力量。

  說到底,那麼誠到底又是什麼呢?

  只見誠笑了一下,眼神有些黯淡的說:「我是一介凡人。」

  英一立刻搭上了誠的肩膀,開懷的笑說:「但是誠是法力很強大的人呢!」

  真樹對於什麼百鬼、妖孽、神仙平時就沒有多加研究,現在的情境對他來說有點難理解,卻因為方才過大的衝擊,不得不選擇去相信。

  「沒有到強大,只是剛好家裡是幫人驅魔的罷了。」誠面無表情,聲音甚至冷得刺骨的說著,但卻可以發現他的眼神正默默游移著。

  忽然,花梨走到了真樹身後,便蹲了下來,用著乾扁的骷髏手撫摸著真樹的背部,惡趣味的問:「吶,真樹到底是什麼呢?竟然讓明受了那麼嚴重的傷,絕對不是一般人吧?」

  真樹當下真的是嚇傻了,完全不敢轉頭看花梨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只是顫抖著脣齒說:「抱歉……我確實就是個平凡人。」

  花梨大大的「咦?」了一聲,便問:「那你身上有沒有帶什麼驅魔的項鍊或是符咒?」還未能徵求到真樹的同意,花梨便一把將真樹身上穿的衣服釦子扯了下來,真樹滿臉赤紅的發出了一點呻吟,卻又不敢睜眼看眼前花梨骨頭全部露出來的樣子。

  「哇啊!他身上真的沒有那些東西耶,而且看他的反應……真樹,你該不會是個處男吧?」雖說花梨是用了「該不會」這個字眼,但是她的語氣卻是充滿了篤定。

  「明,這小貓的皮膚好滑好細緻,你不只法力敗給他,就連那方面的都……」花梨不識臉色的挑釁著,而坐在桌子上的明面有難色,卻又因為誠在而悶不吭聲。

  英一蹙了眉頭,拍了拍花梨的肩子,便低語:「花梨,妳就別再說了。」

  花梨噘了嘴,便替真樹扣回釦子,說:「誰叫明自己也是花子女、魚乾女、骯髒女的叫我。」

  漠視了花梨與明那雞腸鳥肚的兩人,誠輕拍了真樹的肩膀,用著一種不太好看的臉色望著真樹,便說:「真樹,有事情想要跟你說一下,方便出去說嗎?」

  真樹愣了一下,忽然感覺到背後明那刺痛的眼神,但是真樹即使到現在還不知道為什麼明會那麼討厭自己,點了頭,便和誠往外走了出去。

  在黑暗的走廊上只有誠和真樹兩人,而此時的誠卻又高過真樹一顆頭以上,雖然感覺有些陌生,但是從誠身上散發出的成熟氣息同時也讓他倍感安心。

  「真樹,你……被什麼纏上了?」誠一回首便斬釘截鐵的問。

  真樹眨了眨眼,立刻想起那無時無刻都出現的影子,用著滿滿諷刺的口吻和他說話的「人」,甚至是在母親死掉時,出現的那女子。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感覺有東西跟著我。」真樹說道,便將視線瞥到旁邊,對於自己的身體又是從何時開始感到害怕的?或許是從母親頭落地那一次開始,發覺了自己應該出世的弟弟卻死在胎中,那一陣瘋狂的快樂讓真樹感到不對勁。

  可是弟弟也害死了媽媽,這讓他感到難過,兩端矛盾的心情互相打擊著,一下快樂,一下又感到肝腸寸斷。

  誠嘆了一口氣,便將真樹的頭摟到自己的胸前,細語了聲:「對不起,在你母親死掉的時候我沒能幫上什麼。」

  每當真樹幻想著兩隻手都沾滿了血卻會感到溫暖,但是這次不一樣,並不是那種喪心病狂的溫暖,而是一種流入心中的感覺。

  「沒關係的,事情都過去了……」真樹緊緊抓住了誠胸口的衣服,雖然說沒關係,但是想到當時那女人的臉,他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甚至冒出冷汗。

  誠淡淡的說:「但是……真樹,你身上的東西很難處理。」

  真樹恍然睜開眼,往後退了一步,忽然感覺到一陣頭疼,便聽見腦內有一陣聲音喊著──

  『殺了他!殺了他!既然覺得溫暖,就把他的眼珠子挖出來,把他的內臟攫出,將他的身體撕裂成兩半,快阿!真樹,不然他們會把你殺掉的!』

  『真樹,快動手啊!』

  『會像以前那樣被殺掉的!』

  不對,誠不會殺掉自己的,不想要殺掉誠,可是……為什麼心情會這麼浮躁?這麼想要拿著匕首桶入他的身驅中?

  「住嘴!」

  真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說些什麼,只看見眼前滿臉錯愕的誠,便覺得心頭湧上一絲愧疚,自己竟然會對著誠咆哮。

  「對不起,我……」誠一點覺得不開心吧?明明是想要幫自己,自己卻對著他咆哮,自卑感在真樹心中散開,讓他難過得難以呼吸。

  誠不語,只是輕輕的將自己的頭靠在真樹的頭上。

  ──明明自己的態度糟糕透了,為什麼誠還要如此溫柔?

  真樹緩緩瞑目,腦子的聲音漸漸退去。

  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是想告訴誠不要靠近自己,想告訴誠會有危險,卻因為自私的想依賴這一份小小溫暖,而無法開口。

  「喂,你們到底──哇啊!」

  花梨一推開教室的門,便看見了令人面紅耳赤的畫面,真樹和誠正親暱的將頭靠在一起,而平日態度冷得有些過分的誠很少會做這樣子的事情,就連對明也是不屑一顧的態度。

  一看到花梨的身影,真樹立刻緊張的倒退一步,雙頰滾燙的低首著地板。

  「花梨,怎麼了?」誠卻一臉不以為然的問道。

  花梨看誠沒什麼表情,便嘟了嘴,心想明的立場真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然而她卻只淡道:「英一說明補好結界了,要誠去視察。」

  誠回:「神仙佈下的結界,怎麼叫凡人視察?」

  只見花梨聳了聳肩膀,說:「明才剛上手不久,你就好心好心幫他看一看嘛,還有我勸你,那個……在明面前不要太……」該說什麼?好歹明和花梨也認識了一、兩年了,她就好心的幫明說上幾句話吧。

  誠點了點頭,便和真樹說:「真樹先回家吧,你爸會擔心的。」

  真樹愣了一下,並不是對於這話題感到敏感,而是不希望讓誠感到擔心,但事實上他已經不和爸爸住在一塊了,這件事情他卻也難以開口。

  真樹點了個頭便說:「好。」

  罪惡感源於自己無法辯解的謊言。

                   

  在黑暗的走廊上可以隱隱約約聽見東西拖行的聲音,而聲音越來越急促,彷彿被什麼追趕著,忽然呼嘯一聲,那爬行的黑影瞬間被撕裂成兩半。

  站在怪物屍體旁邊的是青色的貂,貂嘴邊沾滿了血,立即化為一個大男人,對著前頭的白色狐狸說:「明,今天妖怪特別多,而且學校平常不會有妖怪的。」

  前頭的白色狐狸慢慢回首,雪白的皮毛在黑夜中宛如一道盈盈月光,又仿若是白雪降下一般,照亮四周,只見狐狸冷冷的將頭撇過,不想要談論這個話題。

  「明,那個真樹不是一般人,你也察覺到了吧?」英一繼續說道。

  但明只有冷回:「或許吧,先佈結界要緊。」

  從以前明就是個醋醰子,這是眾所皆知的,但即使誠的態度過分冷淡,對每個人也都是如此,如今卻出現了一個誠溫柔對待的人,這醋勁能不大嗎?

  更何況,誠是明所奉祀的主人。

  究竟為什麼那些百鬼妖孽會衝著真樹而來,沒有人有答案,就算有……那答案亦是令人絕望的。

                   

  真樹一個人走在夜晚的路上,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情,一想到誠的臉就覺得安心,以後還能有很多時間可以和誠聊更多事情吧?

  誠從小就是真樹的好朋友,多年不見了,自然有許多心中話想說。

  想到這裡的真樹不禁露出了難得的溫暖笑靨,溫暖的念頭卻也沒持續多久就被道路旁樹叢中的動物呻吟給打散了,生性溫柔的真樹立刻注意到了那可憐的動物,便撥開了樹叢,抱起受傷的小貓。

  這貓的腹部破裂,樣子奄奄一息,卻用著楚楚可憐的神情望著真樹,彷彿祈求真樹給他一絲希望。

  真樹慌張的用自己口袋中的手帕將小貓包覆起來,好止住小貓腹部的血,卻沒料到那隻貓破裂的腹部忽然伸出一隻貓爪,而那隻貓下一秒就在真樹眼前被貓爪撐破,血液四濺。

  更駭人的便是從那貓腹部中變出的巨大貓妖,那貓妖有四條尾巴,且大得像是棟建築物一樣。

  真樹眼睛睜得十分大,不禁踉蹌了一步,跌坐在地上。

  『吃掉你,就會有九條尾巴。』貓妖說著,眼看那大爪子就要一撲而下,但真樹迅速的爬了起來,往旁邊跌去,因此保住了一命。

  但是好事絕對不會有第二次,那貓這次張開了血盆大口,欲將真樹的頭咬下。

真樹瞪大著雙眼看著眼前貓又張開血盆大口,下一秒便可將自己的首級咬下,真樹腦子裡甚至有了必死無疑的絕望想法,也出現了自己可能會因這隻貓的殘虐而造就屍首分裂的下場。

真樹立刻閉上了雙眼,只好任憑這殘酷的命運蹂躪自己,接受死亡來臨前的痛苦以及恐懼。

或許在下一秒這灰斑斑的馬路上會多出幾道色彩,就像渲染一塊布般的輕鬆,染上一層鮮豔、溫熱的血紅,在第二天則是發現一位高中少年的屍首難堪的橫躺在路中,頭和身體甚至被分離。

在死前出現在腦海中的是那個才見面不久便要再次道別的誠,這真的是諷刺極了。

彈指間,真樹可以感受到那貓妖的利爪割過自己骨肉的刺痛感,甚至看見自己的鮮血如水花般的從腹部濺了出來,如血宴的輪舞曲,在空中漫舞著。

真樹瞇起了眼,感覺到自己的背部著地,發出了碰撞的聲響,或許是失血過多,身體也是無力的沒辦法動彈,就連要睜開雙眼都要費很大的力氣。

『啊──!』貓妖的臉扭曲了起來,身體著起了黑色的火焰,疼得祂張牙舞爪的咆哮著,甚至不斷彈跳著身子,想要撲熄那熊熊燃燒的烈火,卻帶來反效果,烈火不斷的蔓延,直到貓妖的臉被那火吞噬,只留下一陣悽慘的叫聲。

『臭小子,你做了什麼!』

真樹奄奄一息的看著那被火吞噬的貓妖,自己卻也是摸不著頭緒,但要緊的是他可以感覺到自已的腹部正有什麼溫熱的東西不斷的向外流,或許是劃破的腸子因為肚子開了個大洞,就這麼滑了出來。

不管是什麼原因,真樹覺得自己的確是快死亡了。

 ──為什麼是我?

碰上這種事情的總是自己,就連快樂的事情也沒體驗多少就要被上帝強拉回懷抱了。

就在真樹感覺到身體輕輕飄起的時候,眼前的貓妖寧靜了下來,不,不是寧靜下來,而是完全消失了,一點灰燼都沒能留下。  

感到怪異的真樹猛然睜開眼,看見自己身在一處怪異空間,便發覺自己腹部上的傷口也消失了,坐起身子的真樹第一個看到的便是蹲在自己面前的誠,誠的手觸碰著地板,面容十分嚴肅,嘴裡正滔滔不絕的喃著一些真樹聽不懂的話語。

但是一看見誠的手上有一串黑紅色的項鍊,真樹便想到那可能正是一種驅魔儀式,但是怪異的是自己身上傷口竟然忽然消失,莫非剛剛眼見的也不過是一場夢?

誠猛力的合掌,周圍刮起一陣強風,怪異的空間也隨之消失,出現的卻是方才被貓妖襲擊的街道。

誠將手放置在下巴處,看著地板許久,才將視線游移到真樹身上,一臉關心的問:「嚇到了?」

真樹抿住了嘴唇,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卻還驚魂未定,空中的風呼嘯的吹著,發出令人畏懼的聲響,真樹如驚弓之鳥,將肩膀縮在一起,害怕的顫抖著。

誠拍了拍真樹的頭,心裡感到複雜十分。

怪異──非常怪異,那黑色的火不是誠操控的,卻也不知道從何而來,但是誠有個預感,那把火正是真樹操控的,不,不是操控,應該說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召喚,那是一種死亡的業火,難以將其撲滅,正常人不可能做到如此程度。

明的確有說真樹並非一介凡人,但是這樣子就像是……神明才能做出來的事情。

更何況九命貓妖非常挑嘴,平凡的人類不吃,特愛吃階位較高的人類,種種因素綜合起來便可以發覺真樹確實怪異。

誠看了真樹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演戲,或許真樹真的不知道自己並非凡人,那怯憐憐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幫助他。

「真樹,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誠的態度嚴肅,不茍言笑的樣子讓真樹縮了縮肩膀,擺出緊張的態度,便頷首。

誠猶豫了一會,便說:「剛剛纏上你的那是貓又,祂是個大妖怪,我也只是暫時把祂轉移走而已。」

真樹愣了一下,便無辜的點頭。

「你剛剛看到的都是幻覺,但是那是一個叫做『魘』的東西,就像是把你的精神轉移到夢上,假使你在魘中受傷了,這時候如果施展魘的人關起魘,魘中所受的傷會全部轉移到現實中,也就是你在現實中會受和在魘中一樣的傷,死亡也是一樣。」

聽著誠的解釋,真樹倒抽了一口氣,或許在真樹斷氣之後,那隻貓又正是打算把魘關掉,如此一來現實中的真樹便是必死無疑了。

誠的手比出了一個二的手勢,說:「魘關掉的狀況有兩種。一,施述者受嚴重的傷,被迫關起,這個會轉移到現實中。二,施述者以自己的意願關起,這也會轉移。相反的,如果非施術者關起魘那就沒事了。」

或許是有聽沒有懂,真樹只發愣的看著誠,不知道誠在說的究竟是外星語還是日語。

但是聽起來魘不是個好東西,單純的真樹立刻問:「那、那為什麼要施展?」

誠若有所思的低頭,沉沉的說:「要闖入他人的魘恐怕是有階位的修行人才辦的到的,開魘的原因就是為了隔絕外面世界的打擾,但有時候是為了不破壞外面世界的人跟東西才開的。」

感覺就如小說內容般的科幻、不切實際,但是它的確是發生了,這點讓真樹沒辦法反駁它的真實性。

真樹的臉色十分蒼白,毫無血色,而且死氣沉沉的低著頭盯著地板上瞧。

其中那件事情還是讓誠十分在意,他看著面有難色的真樹一眼,便問:「真樹,你到底在離開真夜村前發生了什麼事情?」

被這麼一問的真樹身子顫抖了一下,彷彿是想起了難過的回憶。

但是,眼前的誠是真的在關心自己,不可以對他撒謊,可是那樣的事情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真樹幾次想開口,卻又頓住,整個人露出愧疚的樣子看著地板。

終於,他鼓起勇氣,便說:「是這樣的……」他將來龍去脈向誠細說,誠也專心的聽著他說明。

真樹的樣子不像一般人是因為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第一次是襲擊他的明被怪力彈開,第二次便是業火的召喚,如果剛剛不是真樹的業火,誠恐怕也是難以闖入貓妖的魘。第三便是真樹的樣子,真樹的臉蒼白得可怕,傳聞中有種女妖叫雪女,或許拿雪女來形容真樹真的很適當,烏黑的頭髮更是襯托出真樹膚色,就真的要說,他的嘴唇也是有些發白的,完全不像是活人。

如果有一天突然有人跟你說:「你不是人類。」這樣的話,當下一定會十分打擊,想到這點的誠無法對真樹說實話。

誠牽起真樹的手,便將一串白色的項鍊放在真樹的手上,那串項鍊的珠子晶瑩剔透,就像是玻璃,但實質卻比玻璃來得堅硬許多。

  「帶著它應該會比較安全。」誠說道。

  而真樹看了一下,露出不太好意思的樣子,但還是將項鍊帶了上去。

誠再次想起在剛剛在學校,真樹離開後,明所說的話……

當時,銀白色的狐狸豎起尾巴,站在誠身邊,一臉凶狠的問:「誠,你為什麼要和那孩子靠近?」

誠只是靜靜的看著走廊,沒有多給予回應。

「他身上的氣息你感覺到了吧?真的很不舒服,就像是極端的黑暗,在被他彈開的時候我就發覺了。」

  誠愣了一下。

──如果真的是這樣呢?

習慣斬妖除魔的誠一向都是不帶任何情感便可將怪物的身體撕裂的,若正如明所說──「極端的黑暗」便是指妖怪,那麼自己真的又能像之前那樣,不動聲色的將真樹給殺掉嗎?

不可能──即使是個有顆鐵石心藏的人,眉頭多少也會蹙一下,更何況殺掉真樹這樣的事情是做不到的。

誠告訴自己不可以想太多,一切都安然無恙……

從回想中將神拉回來的誠將視線對上真樹。

「我送你回家吧。」誠說道。

真樹莞爾,便點了頭。

回家的路上真樹和誠說了許多小時後愉快的事情,像是──在神社前的大樹下約定過的事情,還有許多的惡作劇,甚至是把隔壁爺爺的花盆打破,許多瑣碎的事情變成回憶後卻還是無限美好,甚至會再次懷念那無憂無慮的時光。

「真樹不可以忘記我,這是我們說好的。」年幼的誠在樹下牽著真樹著手,認真的說著。

真樹天真的笑著,便答應了誠。

誠躊躇了許久才從背後拿出一朵梔子花,滿臉羞澀的說:「那、那真樹可以答應長大後……嫁、嫁給我嗎?」雖然是童言童語,但是當時的誠就十分喜歡真樹。

真樹歪了頭,問:「嫁給誠?」

誠深怕真樹會拒絕自己,便將手放在胸膛上,激動著說:「對、對啊!我、我可以照顧真樹,為了真樹我什麼都可以做到!」

真樹只是呆滯的看著誠,最後點了頭,說:「我要嫁給誠。」

說到這裡,誠和真樹兩人的臉都紅了起來,就連原本走路會碰撞到的手都縮了起來,兩人也是羞澀的看著另外邊。

小時後說什麼嫁不嫁,男生之間無法結婚這樣的事情當時才沒概念呢。

「那、那個……誠。」真樹含蓄的說著,誠也害羞的「嗯?」的一聲回應著他。

  但是被這麼一問的真樹才發覺自己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只是本能的喊出了誠的名字。

他支吾了幾聲,便說:「我……我會很討厭嗎?」

誠停下腳步,看著真樹的背影,意識到誠停下腳步的真樹也隨著誠駐足,只誠見忽然淡笑,便說:「沒這回事喲。」

被這麼一說的真樹臉再次滾燙了起來,其實他很清楚自己心裡想問的──「如果是現在,你還會說想要娶我嗎?」這樣的話只限於真樹的腦內思想,無法開口問。

 ──其實,我一直都記得你的約定,我也一直覺得很開心能聽到誠這樣說。

更深的牽絆,讓誠更加畏懼明口中的「極端黑暗」有一天成事實的下場。

                   

真樹看著白色的兔子在自已腿上窩著的樣子,這隻兔子是爸爸給的,或許是怕真樹會太孤獨才決定讓一隻惹人憐愛的兔子留在真樹身邊,真樹也十分疼愛這隻兔子,每當心不在焉時,心緒盡是牽掛在這隻兔子身上,就怕牠會餓著。

露希正是這隻兔子的名字,雖然露希是公的,但是卻有著可愛的名字,只要真樹拍露希的頭,露希的嘴巴就會彎起來,像是在對真樹微笑。

但是今天,真樹呆呆的摸著露希的柔毛,腦子裡卻是一天內所遇上的荒誕事情,不僅是身心疲倦,甚至還有些驚魂未定。

將露希放回籠子的真樹刷了個牙便窩回被窩中,真樹躺在枕頭上,看著眼前窗戶外被風輕吹的樹,樹葉摩娑著彼此,沙沙作響。

忽然,一陣低沉的嘶吼聲從外面傳來,真樹瞪大了眼,害怕的將自己縮在被窩中。

但卻又覺得有什麼用著虎視眈眈的眼神在那看著自己……

真樹握緊帶在頸子上的白色項鍊,冷汗直流,口中默問了一句:「誰在那?」

頓時,窗外浮出了一隻大貓的臉,仔細一看才發覺那是剛剛想要襲擊真樹的貓又,看到那貓又的臉真樹簡直快要昏過去了。

『你……長得像人類。』貓又低沉的說著。

真樹愣了一下,便思考著祂這句話的含意,自己正是個人類,又怎麼能不像個人類?

貓又的眼睛像是彎刀一樣銳利,眼神中藏有笑意,『你好像沒發現呢。』

真樹猶豫了一下,便小聲問:「發現什麼?」

『像這樣沒自覺的傢伙竟然是我的主人,真諷刺。』

──祂在說什麼?

──剛剛不是才張牙舞爪的差點害我一命嗚呼,現在卻說我是他主人?

真樹鼓起勇氣走到窗邊,便將窗戶打開,與貓又相望,這隻貓又現在沒有要發動攻擊的樣子,或許可以稍微談談,真樹有了這樣天真的想法。

「你說的主人是指什麼?」真樹問道。

貓又不語,只是搖著那只剩八條的尾巴。

『強大的怨恨就是主人,你的存在是個詛咒,就只是這樣。』貓又口出犀利之語,令人不悅。

「強大的怨恨……?」

   貓又咯咯的笑了,『能把地獄的業火給召喚出來的你,還沒意識到自己究竟是多麼扭曲的存在。』

真樹不喜歡這隻貓又的說話方式,感覺諷刺極了,而且也不多做解釋,一切完全沒有一個思考的起頭,只有一個個沒頭緒的謎團。

貓又的尾巴甩了甩,發出鈴鐺的聲音,『雖然很不甘心,但遇到危險的時候試著召喚我吧……』語落,貓又龐大的身影從窗口消失,留下真樹一個人呆呆的望著窗外。

籠中鳥,那個沒被生下來的孩子究竟是誰?

永遠在媽媽的子宮中哭泣,無法見到天日。

籠中的鳥兒,什麼時候飛出來呢?

從那……不再有生命的子宮中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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